emoji合成器，“ALL YOU NEED IS ”：我们和 PAUL MCCARTNEY 聊了聊 EMOJI。

在约好的通话时间前不久，Paul McCartney 的公关人员临时通知我们：“呃，不好意思……我们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打来，现在他需要一点‘Paul 的时间’。”

这种消息通常说来是有点烦人的。但没关系，因为，嗯，他可是 Paul McCartney 爵士啊，很可能是在这星球上行走过的最重要的音乐家。他有爵位（1997年，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为他授予爵位，以表彰他在音乐领域的卓越贡献），是 Beatles 一员，还有人为他的历年发型著书立说。

考虑到差不多谁都能背诵一两句他的歌词，可以说，全人类其实都一直沉浸在“Paul 的时间”里吧。

最后，在迟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他打来了。而他与我聊的话题，是 emoji。

是的没错，emoji。此次采访皆缘起于 Paul McCartney 近期与 Skype 联手，在情人节之际推出了一组“爱的 emoji（Love Mojis）”主题表情包。他受邀为每个表情录制配乐，动用了吉他、鼓、合成器、木琴，以及他的声音。乍看这事可能显得挺怪的，但仔细想来，emoji 可能是如今我们使用的最有效的情感交流方式了。对手机键盘来说，它们就是一首首 Beatles 歌曲。担心信写得太简短？加个笑脸。希望朋友不要误会自己讽刺意味的笑话？扔个上下颠倒的笑脸进去。即将发射热辣“性息”？茄子和水蜜桃可别忘了加；）。

“这项目唯一的风险是，无论我是不是质疑它没有意义、浪费时间，总会有人这么说的。当然了，为保险起见，我选择主动自问。”这位73岁的老人这样说道，“我确实会去做某些通常不会做的事情，那些有点偏门、有点另类的，而背后的原因恰恰是因为自己通常不会做这些事。”

在我们17分钟的对话中，McCartney 还谈到了 emoji 以外的一些东西，比如他如何利用这种小活动——与 Kanye West 的合作什么的——让自己保持新鲜的创意头脑。想来这一定是相当具有挑战性的，因为在过去60年的事业中，他已经录制了60张金唱片，无论与 Beatles 一起还是单飞，唱片和单曲都卖出了超过1亿张。并且，他还是 Paul McCartney。由我坐在这里和你解释他对这个世界如何重要才是毫无意义的，称为他为“传奇”远远不够。

Noisey：喂？

Paul McCartney：嗨，Eric，我是 Paul 呀，从英国打来的。

嗨，Paul，你好吗？

好，你是在等我电话吧，不然的话大概要惊到你了。

是在等呢。你今天下午可还顺当？

谢谢，我很好。我刚到录音室，还在外头的车里坐着呢，先跟你聊聊。

酷。嗯，我一直很想采访你，但没料到具体会是这种话题……我猜我们是要讨论一下 emoji。

是的，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你是怎么接上这茬的呢？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嗯，就是我办公室的那群小孩——我的团队——他们知道我喜欢接触新点子，也知道我要么就会说“没门”，要么会说“嗯……有点意思”。总之，我的人在日本和 LINE 进行了合作，他们出了一套以我为形象的 emoji。因此现在的日本小朋友就可以用我的头像来说“对不起”、“我爱你”啥的，就是 emoji 能表达的那些东西。我就是这样了解了 emoji 的。听说有1100万人用，我觉得有点震撼，心想，“这好像有点酷”。不过除了我的形象被用到以外，我也没有真的很在意……我要是怕别人觉得我的信息有点严肃，加个笑脸什么的不就好了嘛。

没错，当然，大家都是那么做的。

是的，我装了 emoji，虽然用得不太频，不过确实有在用哦。后来就有了这个让人挺心动的提议，“Skype 要做个情人节活动，他们想让你给 emoji 配乐”。他们给我放了几段例子，我觉得挺不错的。大家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给心爱的人发信息，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这一切可视化，并给“我爱你”、“我在想你哦”之类的这些小动画配上声音。

如今这个世界充满各种细小的声音。我的手机刚才就响了一下，告诉我有信息进来了。还有铃声那些，零零碎碎，无处不在。总之长话短说，我对这项目挺有兴趣的，于是他们说：“好的，他们会给你一个单子，上面列出20种他们想要你表达的情绪。”我说：“好的，我先看看好不好玩吧。”而且有个规则，都得在5秒以内，嗯，这可有点难度了。啊，好吧，一首歌么大概三四分钟长，如果写个大作品，交响乐那种的，可能会有一个小时多。然而从来就没人叫我写过五秒不到的东西。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还挺可乐的，想挑战一下试试了。于是我就开始动手干了，把所有他们提议的情绪都弄了一遍。最终我发现这次创作过程确实挺有趣的，也颇具挑战。我也没有很大压力，就抱着玩一把的放松心态在做这件事。

很有趣哦，“我在想你”这样一句话，该配上什么音乐呢？我可得好好想想。我最初觉得…[Paul 开始模仿有旋律的警笛声]…大概是这样的吧！当然最后比这个要好啦[笑]。所以我先把整个单子过了一遍，写下我的第一印象，然后再从头开始重新推敲。其中一些我准备了几个方案，好从中选出最佳表达方式。就这样一步步下来，我开始往最初的乐器上叠加其他层次。

Paul McCartney 与视频聊天软件 Skype 合作“Love Mojis”时的录音现场

说出来可能有点怪，不过这确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emoji 已经稍稍改变了我们人类互相交流的方式。

是的，我同意，从某种角度看这是挺吓人的。我是很老派的人——我会给人打电话，我会希望实实在在的交流，就像我们现在的对话这样，用自己的声音。不过你也知道，现在人都不接电话了，我自己也不例外。

没错。

看到有人打电话，人们会这么拖着：“我等会儿回吧。”我是说，我家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只好再给他们发信息、写电邮，这样被看到的几率可能还大点。有的时候，他们就光打一行“么么哒，emoji”来回复你。

这几乎就像一种全新的语言。

是的，我们讲话的方式都变了。那些缩写字母、网络新词什么的。天哪，我真为莎士比亚感到惋惜。

你有最喜欢的 emoji 吗？

你是说我做的这些里面吗？

就总的来说，最喜欢的那个。

嗯…就那个两眼爱心的好色脸吧。我其实都挺喜欢的，我试着把自己的 emoji 做得各有不同，但其中又包含一致性。Emoji 成为了一种标识，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来到机场，下意识地就知道你所搭乘的班机的一系列信息。我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我花了五天时间创作、整合和打磨。挺顺利的，我们用到了许多种乐器，还有我的声音，我的录音师很痛快地玩了一把：这里敲敲那里打打，然后再组合在一起。Skype 应该是会先用十个，然后再推下一波。等着看他们会先用哪些吧，希望是我最喜欢的那批。

在你这样的人看来，是不是会觉得这一切挺滑稽的啊……你一直在用英语这门语言谱写优美的情歌词句，如今却出现了这样一种古怪的趋势——尤其是我们这辈人，我们开始用 emoji 来表达自己，而你还要为 emoji 写歌。那一定是个挺不同寻常的立场……

完全没错。就像我刚才讲的，我开始注意到，在日本这样的国家，好多这类东西很多年前就兴起了。而我们这才意识到，如今的人，尤其是孩子，喜欢它们。接下来我发现自己竟然也用起 emoji 来了。这项目唯一的风险是，无论我是不是质疑它没有意义、浪费时间，总会有人这么说的。当然了，为保险起见，我选择主动自问。不过说到底，我为什么会接这个活呢？我确实会去做某些通常不会做的事情，那些有点偏门、有点另类的，而背后的原因恰恰是因为这是自己通常不会做的。也就是说，我总是会花些时间来换换花样，做些新尝试——做些小项目，写点电影音乐什么的，我发觉这之后如果你再去写普通的作品，会感到有点焕然一新，不会有生搬硬造的感觉。你的创作思路会变得清新起来。所以这些尝试是挺好的，偶尔偏离轨道，会让重拾惯常在做的事情变得更具吸引力。这有点类似滑雪，经历了几个迂回之后，回到主道上的感觉会相当不错。

能和你这样几十年如一日进行音乐创作的传奇音乐人聊天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尤其是如果你们还能一直保持活力，不断从创作源泉中汲取灵感。这就好像爬山一样，我猜爬得越久越艰巨吧。

是的，没错。我觉得人一开始的时候想法都是新鲜的，做的东西也是新鲜的，发生的一切都是新的。接着渐渐地就不太新也不太鲜了，很多人这时候也就疲了，做事也权当是在完成任务。所以对我来说，得时不时接点小项目。比如说最近我和 Kanye West 合作了，我也想过：“这是我想做的事吗？我应该做吗？”考虑再三，我觉得，为什么不呢？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_{Kanye West ft. Paul McCartney – “Only One”}

确实。和他一起工作是怎样一种体验？

嗯，你知道的，他是个天赋异禀的人。尽管表现得有点疯癫，但我很喜欢他。他很有才，工作方式和我是截然不同的，是种不一样的体验吧，很有趣。我真的只是丢了几个点子给他，然后由他接着弄下去。最后他把几首成品发给我，其中的“All Day”拿了格莱美提名、年度金曲什么的。这首歌源自我给他的一段旋律，还有与之相关的一个故事。这原本是一则漂亮小曲，回来的时候成了某种 urban 音乐和弦。不过我对合作成果总是抱着一种好奇心态。还有个例子就是 Rihanna 的“Four Five Seconds”，也是这么来的，再然后就是 Kanye West 的另一首“Only One”，是因为我们曾经的一次聊天。嗯，是的，所以说这都是很棒的体验，让你能保住一股新鲜劲。别人怎么想，那都是个人的事，只要有人说“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做”，就会有人说“我要把这首放进巡演歌单”。那些不理解的人会觉得——我显然不这么认为——你整那些没用的，最后不过就坐着 Greyhound 巴士（美国和加拿大的长途客运巴士）四处颠簸，吃得很差，日子难熬，又卖不出去多少票。但如果你像我一样热爱这行，事情就完全不会是这样。对我来说，那都是极富吸引力的。所以说，这些略显随意的意外发挥，对我很有好处——我是这么认为的，也会一直坚持这种观点。

如今再去挖掘自己身上的创作灵感，是否会让你感受到恐惧和挑战？我可以想象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有其用意的决定，和 Kanye 合作，用这样的项目来使自己重新找到点感觉啥的。但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当你重拾创作，心里却在想：“唉，我的天，又来了”。你是怎么克服这种心理的呢？

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觉得就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我有个侄子决定当画家，觉得那一定是提笔就来的事。结果他说画画太恐怖了，你会一直想：“妈呀，我画得不行，我这是在干吗？接下来该怎么画？我完成了吗？还是没完成？”其实这就是个必经的过程，哪个领域都会碰上。所以说，是的，我总是会担心自己做不到，但被委以重任的荣幸感终究会把这种感觉克服。我看着一首歌，觉得它就是个空无一物的黑洞，而三个小时后我将创造出一颗行星。我要做的就是从黑洞中抓出某种东西来。这何其令人兴奋！我喜欢这种感觉，但把手探进黑洞总是难免叫人害怕的。

是的，能想象。

瞧我们这比喻用的，黑洞啊，滑雪啊，什么都扯上了。